沐矶 写于 2009年01月21日 11:22:57 浏览次数:9730 董古阁轶事

几年不见,听说跃进先生又增加了几个新的头衔,除了已是我市著名的摄影家、文学家、诗人以外,又冠以著名收藏家、文物鉴赏家和报人。我在感到诧异之余,更多的就是充满了钦佩与敬重。

学生时代,我非常有幸与跃进三次同班同学,即小学、初中和高中。小学时期,由于年代久远,记忆已经模糊,对跃进同学印象也不深刻了。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与跃进又分在一个班,我们那一届一共六个班。开学不久,学校为了便于对学生的定向培养与管理,根据学生的成绩、特长,重新调整新生班级,分成学习班、体育班、文艺班、杂艺等班。跃进小时家境宽裕,其父在化肥厂当司机,开我市当时唯一的一辆“跃进牌”大货车,收入颇丰。跃进也出生在那个“赶英超美”的火热年代,他也因时代、因车而得名。少时的衣食无忧,养就了强壮的体魄,拳头也比一般人的大。据说,在其居住地向阳村那一带,从来没有遇到对手。因此,他也就顺利的分到了五班。那时,我的个子矮小,体弱多病,手无束鸡之力,也没有什么特长,就分在了三班。毕竟我们有过小学同班的基础,再次相处,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那该死的校规生生分开,彼此的心里都非常沉重。记得分开时,跃进同学象个久闯江湖兄长一样,用他那宽厚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了握我干瘪的小手,又无言且重重地拍了拍我瘦弱的肩膀,像是鼓励我坚强、给予我力量,然后迈着刚毅的步伐,默默地离开了我模糊的视线。

初中升高中时,按照当时的政策,对学生升学的年龄有明确地界定:“城镇户口的学生,是以一九五七年七月一日为限。在此以后出生的同学,可以继续升学;七月一日以前出生的同学属于超龄,必须到农村下放劳动。”农村户口的同学就不受年龄的限制,跃进也因此就躲过了一劫,顺利的升入高中。我们那一届初中毕业生中,许多求知若渴的优秀大龄青年,被这个政策拒之于校门外,100多名志存高远的同学,只能无奈的抱恨田园。到高中开学时,自然就减少了二个班。学校把剩下的同学,按照成绩排序编成四个班。成绩好的在一班,次之在二班,一般化的在三班,成绩较差的,被编在四班。因此,我也又一次非常幸地与跃进在四班成为同学。

记得开学的第一堂课就是选班干部。我们的班主任权勤德老师在选班干部的会上严肃且认真的说:“同学们,新学期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班干部。选择好班干部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是主要班干。有了好的班干,不仅可以带领大家奔向学习的彼岸,也可以使我们的班级更加团结,更加安定。我建议,我们班里的主要班干,一定要从向阳村的同学里产生。”向阳村,就在运河中学的南墙外,是运河中学的所在地。那里产出的学生,向来以骁勇善战著称,大家也心知肚明。有老师的明示,也慑于向阳村同学的威严,于是乎,选举工作异常顺利。两个一把手,都是产自于向阳村。一位姓尹的同学,成绩在我们班里是一般化,性格内向,人也老实,做事较为认真,就担任了团支部书记;跃进同学的成绩很是一般,除了嗓门更高,拳头比初中时期更大更硬了以外,其它的就没有什么更突出的地方,就担任了班长。各个委员、小组长的任命,在两位班领导,尤其是班长的提名下,很快完成组阁,没有杂音、没有异议,全票通过。在那个特殊、特定的年代,我们的班主任权老师,在集中基础上进行民主选举,又能因才适用,识人善任,真的是非常伟大、非常英明。

光阴似箭,一晃度过了二年的高中生活。毕业以后,我就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到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下放劳动锻炼了三年。返城工作以后,虽说同在小城生活,大家忙于各自的工作,渐渐地与多数同学失去了联系。

多年以后,在市里召开的一次干部大会上,会场里有几个摄影师正在忙的不亦乐乎,我看到了其中有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在那里晃动,仔细辨认,那就是跃进同学啊!只见他穿了个有很多口袋的,带有明显记者特征的淤泥色马甲,背着两部照相机,在主席台上窜下跳,一会趴下,一会跪下,一会仰卧。闪光灯在他的手中,不时闪出魔幻般耀眼的强光。仅仅那些专业动作,就让我这个外行看得眼花缭乱,钦佩的五体投地。当时,我真是羡慕死跃进同学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是已经阔别了多年呢?我暗想:跃进啊跃进,你近距离的接触领导,能够细致观察领导人容貌、聆听领导人的声音,真乃人生莫大的幸事!你是我们同学中的骄傲!我在高兴之余,又情不自禁,非常自豪地侧过身来,对邻座的一位年长的同志炫耀地说:“您看到了吗?那个背着两个照相机的就是我同学,他在宣传部工作,能整天和领导在一起,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啊!”那位老者听罢,好奇的戴上了花镜,抬头看了看以后,不经意的对我说道:“你说的是董孩啊?他不是在宣传部,是在自来水公司的工会工作。” 

刹那间,我感到头部充血,面红耳赤,虚汗淋漓,羞愧的真想钻到椅子下面。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炫耀自己同学,竟然报错单位。未想到,那位老同志比我还了解他,竟然能叫出了连我也不知道的乳名。由此可见,熟悉的程度非同一般。好在他不认识我,不然的话,我又将何以做人?会场的光线暗淡,环顾左右,没有熟人看见我的窘态。否则,我就更加无地自容。

又过了几年,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我正与几个客户正在吃饭,挚友宋宜锋先生电话邀我去吃饭,口气坚定,不去不行。我只好找了个托词,自裁几杯,提前告退。宜峰先生怕我找不到地方,就在路口等我。见面以后,我就问道:“谁是东人?客人我是否认识?”宜锋先生微笑着并带有神秘的口吻说道:“东人是谁不重要,客人你也都认识,主要是他们都想与你一聚,你一去就知道了。你要是埋买单的话,你不就是东人了吗?”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请我吃放,哪有让我买单的道理?可能是宜峰先生请的客,想让我做个冤大头吧。碍于情面,还是勉强的答应下来。于是,在宜锋先生的导引下,九曲八弯,在小巷深处,总算来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酒馆。看到是这么个小小店面,心中暗暗窃喜,倘若真的让我买单的话,我的底气又多了几分。

推门以后,昏暗的灯光下,七八个人围着一个小圆桌子而坐,残汤剩菜,一片狼藉,酒气熏天,人人喝的面红耳赤两眼发直,有两个舌头僵硬,说起话来不是很流畅。跃进同学见我到来,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咧开了大嘴,用不太清晰的口齿,热诚的向我介绍在坐的各位食客,并隆重的推出了他刚拜认的文学导师徐景洲先生。我大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对跃进同学说:“老班长,没有生面孔,我都认识。诸位请坐,不必客气。”席间,他们乘酒兴,可能是接着刚才的话题,七嘴八舌,大谈文学,古今中外,无所不及。我也插不上嘴,只能呆坐在一旁,一时间似乎被冷落与遗忘,唯有洗耳恭听份了。几人之中,除了跃进年龄大一些以外,其他人都是文学青年。如此看来,这场夜宴,不仅仅是跃进同学的拜师宴,也是大洲先生传经布道的讲习酒会。跃进同学表现的尤为活跃,谈写作、谈诗歌,更是滔滔不绝,似乎头头是道。我就感到很纳闷,1987年夏天,在我们那一届高中同学毕业10周年的聚会上,作为主持人的他,开场白未了,突然莫名其妙的掏出一叠稿纸,动作夸张又十分动情地用邳普,朗诵了据说是连夜专门为聚会赶写的抒情长诗:“大海啊,您是多么的大!白云啊,您是多么的白!蓝天啊,您是多么的蓝!毕业10年的同学啊,我们从四面八方聚会在一起,一定要醉倒在酒桌边……”刚听到这几句,我实在不敢恭维,鸡皮疙瘩遍布全身,每一根毛细血管最大限度的扩张,隐约地有肿胀的感觉。就借故夺路而逃,直到聚餐之前才敢出来。可是?怎么今天的他,变化就那么大了呢?真是判若两人!难道真是这几年受到大洲先生熏陶?还是自学苦练修炼结成今天的正果?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次日上午,跃进同学不请自到的来了我的办公室,说是要为我拍几张照片,让我看看他的手艺。为了证明他的技艺高超,他还特地带来一张据说是他的获奖作品。我被他摆弄来半个多小时,直到两眼被闪光灯的强光照射的看什么东西都雾蒙蒙时才肯作罢。当跃进同学看到我办公桌面上有一张《邳州日报》社的10元汇款单时,笑呵呵地如同老私塾先生一般,摇头晃脑说道:“‘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你知道什么是诗吗?”我的心头一紧,苦思敏索了一会,很难为情的回答“不知道。”他又问我一年有多少稿费?在虚荣心的驱使下,我告诉他:“今年50元,去年30元。旧体诗词的稿费标准是:绝句是5元,律诗与词一样,都是10元。报社的领导和副刊编辑大洲先生与我的私交甚好,给我的稿费也就不那么细分了,无论诗还是词,按统货算,10块钱一个。”其实,那年我在《邳州日报》上才发表三首诗词。事后,因那句谎言,让我追悔和痛心疾首了很久,一直不能原谅我自己。跃进同学看着我的那点稿费,不屑的笑干了几声:“那你就不如我了。我今年的稿费已经一万多了。”顿时,我瞠目结舌,还未楞过神来,他又震撼性的说道:“我已在《自来水报》上发了个长篇报告文学,整整一个版面。年底准备再写个大部!” 

我怯生生的问道:“跃进哥,你的报告文学写的是什么内容啊?大部又是什么呢?”叫了声“跃进哥”以后,我忽然感到很后悔,俗,太俗!人家跃进取得了卓著的成绩,斐然的成就,怎么可以叫哥呢?理应称之为“先生”才对。好在跃进同学有海纳百川的雅量,也没与我这个没文化之人在称谓上去计较。

他立即为我纠正道:“是长篇,是长篇报告文学!写的是我们一把手的光辉业绩,那是相当精彩。你连大部都不知道?这个你真的不懂?”

我认真地摇摇了头,随即又肯定点了点头,表示真的不知道,真的不懂。当时,我是汗流浃背,羞愧难当。深深地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这个道理。张了半天的口,鼓足了勇气道:“跃进同学,您读了那么多的书,博古通今,又会写作,从今以后就叫您先生了,您看行吗?在文学方面,还得靠您多多指教。”

他未置可否地微微的笑了一笑,这时,似乎也找到了作为先生的感觉,继而温怒道:“亏你还自学过几天文学呢!什么是大部呢?”他咳嗽几声,清了清积郁在喉咙的痰,喝了几口茶水,将其压了下去。“什么是大部呢?大部嘛,就是大部头作品。这样给你说吧,可能是大部头小说,也可能是大部头报告文学!简而言之,所谓大部,就是很厚的东西。”

我似乎还是不明白,虔诚的请教道:“要是很厚的城墙呢?是否可以简称为大部头墙?”

跃进先生哈哈地大声地笑了起来:“你的悟性太差,理解能力太低,不可教也。你啊。。。真乃朽木,不可雕也。”

我还是云里雾里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片茫然。似乎觉得文学这个东西太深奥、太神秘莫测了,好像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学习与探究的,或者说,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一块学文学的料。可是,我还是感到很纳闷,暗暗寻思:同是高中四班毕业的学生,何况,当时他成绩也不比我强,怎么这十多年来的差别就那么大的呢?我很难想象他的大部头报告文学是怎样写出来,又是怎样发表的。我既不敢探究,也不便深问。对跃进先生只有高山仰止了!旋即又从他全身上下又重新仔细的审视了一番。看着他微微隆起的肚子,料想里面肯定装满了不少的东西,如果要是真能印成书的话,估计至少得装五、六车。

跃进先生起身走的时候说道:“过几天把你的照片和我的长篇报告文学一并送来。你多抽出点时间,把我的作品好好的读一读,认真的学一学。我想,对你的写作水平和写作技巧的提高会有指导作用。”闻听此言,我激动的一阵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如此厚爱,让我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语无伦次的不知说什么好,连声道谢,一直送到楼下。“跃进先生,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吃饭。你的大部报告文学,就是我学习写作的范文,我一定要悉心研读领会精髓。”跃进先生咧开了大嘴,开心的大笑起来,那朗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楼宇,余音不绝,久久回荡。

时至今日,我也没有请跃进先生吃饭,因为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他的报告文学和我的照片。

邳州刚开通网络之时,单位上网的不多,个人上网者更是凤毛麟角。以大洲先生为代表的网络先驱,引领了邳州时代的新潮流,作为第一批网民,我与宁箭先生等人紧随其后。在一次电信局举办的网民联谊会上,跃进先生受邀也莅临会场。吃饭时,我们几个熟悉的朋友坐在一桌,大家海阔天空畅谈网络世界,跃进先生却是哑口无言,犹听天书。他按耐不住探奇之心,谦虚地低声问我如何上网?有何作用?我就简单地说了上网的必备条件,学学打字,不行的话买个手写板。再注册个网名,可以看新闻、发帖子、与网友聊天等等。跃进先生问我起个什么网名呢?我告诉他:“这个非常简单,网络是虚拟的,名字也不一定真实,可以根据你的爱好、心境等等随便起一个。你的姓氏很好,就更好起名子了。你姓董,可以用你姓氏的谐音,懂就是知道、了解。你爱好广泛,知识宽阔,找个字词就行了。”我又对他进行了一番启发:“比如,你喜欢摄影,可以叫懂照相;你精通文学,可以叫懂文学、懂诗歌,您擅长写作,可以叫懂报告、懂小说;你爱好古董,可以叫懂文物。还可以结合你的工作特性去起,如懂工会。等等。”跃进先生思索一会对我说:“你看我叫懂规格怎样?”“这个懂规格怎么讲呢?”“规格,是个多意的名词。如果把这个词拆来讲,‘规: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格:就是格调,也就是修养品行。’。同时,‘规格’这个词,代表了级别,比如文物的级别,就是按照规格、级别确定的。”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连连奇“妙、妙、妙!跃进先生,你的思路太敏捷了,知识面也太宽广了,也只有你这么有文化的人才能想起这么美好的名字!”

没过多几日,跃进先生给我打电话说网名改了。我很是费解,这么好的网名怎么又改了呢?他告诉我,与网友聊天的时候,总是被人嘲笑,几次想加女网友,都是被拒绝。后来,一位高人网友说此网名有色狼之嫌,“懂规格”,就是‘懂闺阁’的谐音,也就是懂得闺中之事。我就笑着说:“跃进先生,你小学之事,我就不知道了,从初中你就开始谈恋爱,到了高中就更不用说了,你利用班长这个职务之便,以谈心为名,班里的女同学哪个不让你谈了几遍?如此看来,网友说你是个‘懂闺阁’一点也没有错!”跃进先生着急了:“好了、好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真是哪壶不开你是提哪壶。你看,我叫‘董古阁’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董古阁’,就是‘懂得古代女子的闺阁’,如同‘豆腐一碗,一碗豆腐’,没有什么区别呀!”“这你就又不懂了。‘董古阁’,也是一名两解。一是我懂得古董,我的古董又束之高阁,所以,就是‘董古阁’。二是嘛,如果有点文化的人,就更能够理解你说的那层含义了。”听罢,我无语了,从我的内心深处,对跃进先生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思维,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是太有文化了,太有才了!

一天,我正在公司开会,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进来对我悄声耳语:“报社的大洲老师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找你。已经等了很久了,怕耽搁你的时间,要给你说几句就走。”我到办公室与大洲先生寒暄了几句,看到另一位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脸肿的像个皮球,两眼青紫,绽开了二道细细的裂缝。鼻子上贴了一块纱布,像戴错地方的小口罩。伤者面熟,似曾相识,于是就问到:“大洲先生,这位是?”大洲先生说:“他是跃进呀!”瞧他这副模样,也难怪认不出来。于是戏曰:“跃进先生,你千万别给我说这模样是‘窥阁’所致。”大洲先生说道:“我问他了,他自己说是骑着自行车采风,在乡间的小路上,为躲避一美女跌倒在沟内受的伤。因有人身保险,我就陪他来咨询,看看能不能索赔。”我随即开了一句玩笑说道:“跃进先生,你不是采蜂就是采蝶,禀性难移啊!”我轻轻的按了按“皮球”,又掀开跃进先生鼻子上的小口罩看了一下说:“人身意外伤害保险”的索赔,有几个前提条件:一是意外的,不包括斗殴,当然了,如果是“窥阁”所致,查不出来也另当别论;二是肢体、器官必须达到伤残程度;三是须有县级以上的医院诊断证明。你是属于软组织损伤,不够保险索赔标准。刹那间,跃进很是扫兴,“什么同学?这点事情也不办,还有一点同情心吗?”垂头丧气的尾随大洲先生悻悻而去。

又过了几天,跃进先生来找我,脸部像泄了气的皮球,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但是,面色发黄,像初愈的乙肝患者。鼻子部分好像比过去更突出了。他递上一张诊断书,诊断证明确认:鼻梁骨折。我惊奇的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跃进先生道:“我已经花去了近二千元,还得继续治疗。你说我不够索赔标准,回去以后,就对准木椅子的靠背,横下狠心,使劲磕去,就听‘啪’的一声,什么事情不知道了。醒来以后,头晕目眩,血流成河。对着到镜子一看,我难过极了,那笔直的鼻子成S型了。”我的心里一紧,头皮发麻。“先生,你怎么干出这等蠢事?你我都是凡胎肉身,何以承受皮肉之苦?再说了,这是自残,也是属于保险的免赔责任,我还爱莫能助啊。”跃进先生一脸苦相,忿忿的说道:“那天你也没有把这些事情说清楚啊!”恼怒的扭头就走。

在周一的班子会上,一位分管业务的副总,就把跃进先生的这件事情提出上会研究。他谈几点:一是跃进先生曾经在我们业务发展和业务宣传中作过积极的贡献;二是他是个公众人物,今天的跃进,是属于我们邳州163万人民的跃进。从大的角度来讲,他为了宣传邳州,推出邳州,让邳州走向全国,确是功不可没;三是他的行为,虽是避让行人,也可以说是见义勇为。无论是从关爱人才也好,弘扬见义勇为的精神也罢,我们都应该给予帮助。英雄的壮举,感动了几位班子成员,也就通过了这位业务副经理的提议,从我们的费用里予以一些资助,也算是对英雄的宽慰。

一个月以后,在同学给跃进先生接风的酒宴上,当着男女同学的面,他满面春风,神情荡漾,站了起来,想发表演说般地笑呵呵的道说:“同学们,本人上个月惨遭不幸,这次在上海长海医院做的矫正手术时,专家说我的鼻型好,就按照希腊式的鼻子整形。老子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也因祸得福啊!希腊式的鼻子,你们知道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鼻子。你看看我现在的鼻子,犹如喜马拉雅山的山峰,多么挺拔多么俊美!”我接着说道:“你当时要是不休克就好了。爬起来以后接着把门牙磕掉几颗,再换上满口缅甸式的金牙,那就更加完美,更加迷人。”

2004年的春天,听一位朋友说跃进先生要封笔的消息以后,我的心情很沉重,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也为他的文学才华作出这样草率的决定而感到非常惋惜。后来才知道了个中原因,是跃进先生没有找到合适的题材与写作内容,因而,迟迟不肯轻易落笔,我也就理解跃进先生的苦衷。当今社会,像我等之流,冒充文人,混迹于文化行列,制造的文字垃圾,充斥网络、平面媒体。而恰恰在这个关头,跃进先生竟然以封笔之举,愤然地进行无言的抗争,真是难能可贵!使我对跃进先生更加敬仰。这种惜墨如金,治学严谨的态度,恐怕也是师承大洲先生以后得其真传,令人钦佩不已。

跃进先生又拿起相机,重操旧业,同时,刻苦自学文物鉴定,兼作文物收藏,还与他人合伙编了一个以广告为主的小报,开辟了其人生之中的全新领域。他风尘仆仆,不辞劳苦地走遍了邳州大地的山山水水,城乡村落。一边采风创作,一边收集文物。据说,在农村发现谁家有文物、古董,就粘了上去,死磨硬缠,货不到手誓休,砍起价来毫不手软。偶尔,也买大带小,巧取豪夺,顺手捎之。日积月累,储藏室内的文物古董堆积如山,摄影作品,日渐减少。而跃进先生在文物收藏界的名气,也如同牛市的股票,日见暴涨。

有一次他约我去其家里参观文物,那真是大开眼界。坛坛罐罐,铁器铜器,木器竹器,满满一屋,连插足之空都没有。这些东西多数是出土于墓葬,阴气太重,异味弥漫。我就问道:“先生,这些东西都是真品?”“绝大多数是真的,有一些无法确定年代和疑似文物,也出手了不少。”看来,真是学以致用!“你也坑害了不少良民啊!那些赝品卖往何地?”“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到底是文化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我就笑道:“肯定还有长城内外吧”。“出手一些低档的,换回现钞,再去购买。去伪存真嘛!我还有一些精品束之高阁了,一般人不能看的”。“跃进先生,我与你三次同班,可不是一般人了吧?可否一饱眼福?”费了一番口舌,还是被婉拒。我也学他口气,文绉绉了一把,“子曰:‘国有宝器,不可示人。’你那些破烂玩意又不是什么宝器,有什么不能看的?”跃进先生一脸不快“这话我不爱听。文物是有等级的,等级高的文物就是国宝,国宝就是宝器!家有宝器也同样不可示人啊!等我有钱了,建个个人博物馆,对公众开放的时候,你去我馆里看吧。”对于跃进先生将来办公共事业的想法和善举,让我更不敢侧目了,在他面前,总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那年的夏日,跃进先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给我打了个电话,兴高采烈的对我说收购到一件珍宝,说是第一时间告诉我,对于这种信任,令我非常感动。先生说:“我收够到这件文物,是件稀世珍品,你绝对猜不到是何物!是什么?是慈禧的尿壶。喂,听到了吗?是慈禧的尿壶。是粉彩瓷,有八个寿桃,带纯银吊耳,品相很好,十分精美,官窑的。”我暗想,那不是废话吗?皇宫里的用品怎么会有民窑的呢?尤其御用品。关键是不是真品,在什么地方收购的。他告诉我说这我们市北部乡镇的一个刘姓农民家里低价买的,那个农民还不知道是宝物就卖了。当时,一激动还多给了10元钱。我就更郁闷了,清末民初时期,我们邳州没有人在朝里做官,也没有皇亲国戚,怎么会有这么个尿壶呢?这绝对不可能。

他电话中喋喋不休地给我讲了一段历史和尿壶的来历:“1900年8月14日八国联军侵占北京,禧接太后连续多次召见重大臣,决定‘出京’作‘暂避之计’。次日清晨,慈禧率光绪及大阿哥浦口等出逃,随行之中有个张姓小太监,是直隶(今河北省)河间府人氏,专司慈禧溺物用具。1902年1月8日,慈禧太后回到北京。因为小太监伺侯有功,恩准回乡省亲。临行之时,这个变态的小太监私自从宫中带出这把慈禧用过的尿壶。不久,一场伤寒症,夺去了小太监的性命。家人清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件东西,只知道是宫里用品,都不知晓是何物,就摆置家中。刘姓农民的祖上逃荒要饭,来到了河间府,在张姓太监家里做长工,解放初期,刘姓之人返回故里,张家念其忠厚老实,以壶相送,做个纪念。就这样,这件尿壶就被带回邳州,在刘家一直流传下来。困难时期,物资匮乏,逢年过节,刘姓人家用此物打些散酒,招待亲朋好友。近年来生活水平提高,买不到散酒,此壶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经跃进先生这么一说,尿壶来历过程清晰,真实可信。可是,我又有一事不解,就问道:“慈禧太后应该用尿盆,怎么会用尿壶的呢?”“这个你就不懂了,慈禧为了心安理得地垂帘听政,不是被称为太后老佛爷吗?老佛爷,尿壶、尿盆都用,出行时带有好几十呢!为了掌管这些溺具,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官职,还统领一班人呢!你这个人呐,就是不好好学习,没知识没文化。与你这样的人不在一个平台,真是无法对话!”我还是将信将疑,“说不定太后从来就没有用过呢!如果用过,也许是他人所为。”隔着电话,我都能够猜想跃进先生定是一头急汗。“用过,肯定用过,我已做过经鉴。壶底有一方朱红印章,上书‘天地一家春’,这就证明是慈禧年间官窑烧制,专为慈禧所用。太后溺具,谁人敢用?那可是犯了满门抄斩的滔天重罪啊!我仔细的把玩了一番,也嗅了几遍,除了有酒味以外,还有它特有味道,而且壶内的底部有一层薄薄的尿碱呢。如若不信,哪天你来我家看看。”“这可是个宝器!你肯示人?”跃进先生嘿嘿的笑了几声,“这回是个特例”。

时隔不久,我就调任到徐州工作,再也无缘见到那把慈禧的尿壶了。

 

 

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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