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巍 写于 2002年10月31日 08:28:56 浏览次数：5931 迷惘
人生本是虚无，无需再加以寻根究底，但人们在生活中总喜欢用另一种心态加以思索自己活着的形式而憔悴，然后再用他们的小眼睛去审视一切，抱怨自己的目光所够不到的山峰而忧忧寡欢，直至生命的终结。其实，不管怎样，人生就象是食物被吃进嘴里，最后再从肛门排泄出来那么简单，丰富复杂的程序只不过是身体内一系列消化过程而已，每个人的存在形式以及生活方式的选择也正是在消化人生的过程…… 一 1979年，改革刚刚起步，贾文富也正是这年腊月从娘胎里爬了出来，听大人说，寒冬的那天夜里居然还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实在让人奇怪，更着实是让人担忧。（迷信说这不是个好兆头。）然而文富的爹娘都是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便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打小就认真培养他，盼望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虽然文富经过了几次劫难都能捡回了性命。但年幼体弱多病，他的父母还是为他捏着一把汗，心里却在用另一种说法来安慰着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喔！”就这样，文富那点危弱的生命之火还是奇迹般地被维持了下来。尽管他身材小的可怜，但人到是越长越水灵，人见人爱，加上从小爹娘的精心培育，文富也渐渐长成了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的青年，直到那时，他爹娘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然而，活是活了下来，传种接代也到算是有了把握。（因为那时许多姑娘总喜欢他家串门，时不时地给那小子眉目传情。）这时，两鬓花白的老人可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儿子出人头地并非一两天的事情，非得花一番苦工夫不可，何况是想儿子光宗耀祖，更是难上加难，岂能让自己这么有出息的儿子被几个黄毛丫头给耽误了？” 于是，老两口更加注意文富的变化，整天小心看护着他们的心肝宝贝——还算好，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接下来就是高考的日子了……满以为儿子能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可文富的名落孙山却给了他们一家很沉重的打击，就连文富自己也不敢想信这个事实。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总不会按自己的意愿一步步顺利地走下去，不来个三弯五折地，那大概就不配算是个完整的人生似的。假便真的可以按自己想法去设计人生，那么“人有多大胆，地肯定就有多大产了，共产主义应该老早就能实现了。” 尽管身边的人没有批评文富的落榜，反而鼓励说：“明年考个好点的大学岂不更好？”老俩口还是不能接受，非得攀出个“龙”来才算满意，而文富那小子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爹娘的苦口婆心，亲戚朋友们、邻里邻外一直都是出口便夸“大学生的料”。这样的多重压力使之整天心事重重、少年老成……在梦里他还经常念叨：“……大学，……荣誉……有时在迷迷糊糊之际还能拿本书过来翻一会儿，然后倒头再睡……” 其实从小到大，文富一直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活着，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去思考，不是不想思考，而实在是无心去思考，没有时间去思考，头脑里除了那些多年来的枯燥的常识、呆板的公式，就是一个个的英语单词…… 就这样，这年假期，文富生了一场大病，住了院。医生说他可能得了一种轻度的精神病，可以说成是神经衰弱症，还要继续观察才能定论，而他爹娘却急切地询问医生：“大夫，我儿什么时候能出院？能不能早点出院，可不能耽误了学习啊，明年还要继续高考呢！” 二 我可算的上是幸运，生了那场病之后，喝了几天汤药，打了几次点滴，便无大碍，急匆匆地回来找了本书拿起来就啃，好久没有尝到书香的味道，心里真是闷得慌……就那样，我照样操起旧业来继续坚信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人生信条。一切还算顺利，第二年我便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好不激动！ 这样，家里也就相应地忙碌了起来，偶尔听到爹娘在床头嘀咕着，爹说：“来个十桌，只怕还有点嫌少，对吧？”娘说：“那是，难得家里有了这么一次喜事，至少得二十桌嘛！好叫乡里乡亲都能凑个热闹啊！”爹手里的烟头还没有熄，这时他猛吸了几口，那手里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越闪越亮，接着又说：“那到也是，但我们手头的钱……”“哎，这你担心个啥？人家来吃顿饭，是冲着咱家的喜气，哪会白吃的，”娘说：“先借点好了。”说完，爹娘都一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被七月的喜气冲的越发精神的我，这时一点看不出曾经有过的那点“病史”。九月底，我打点好行囊，准备去南方的那所学校求学了，到那里也许我会得到更多的荣誉和体面。上车之前，爹娘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儿啊！以后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免得我们担心……别忘了，要努力学习，继续深造，将来考个硕士、博士什么的……” 三 落榜后的那场大病好像早已摸到了我心理脆弱的根源，病魔找了个空子占了进去缠着我，始终不肯出来。于是我的病一拖就是大半年。一天偶然当中，在梦里，我的头好像给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起床之后，病也就之样奇迹般地好了，脑子里空荡荡地，里面什么都没装，好象一不小心头脑就会从我的身体上浮出去似的。一切还是老样子，但我是只字不提高考，爹娘见我真的是彻底放弃了，心里还是在煎熬，但他们又不愿再次提起“黑色七月”和那“灰色高考”，害怕一提起，我可能会再次发疯。折了个大学生总比少了个儿子要合算了多，他们的心里自然有数。况且半年多在床上度过的我，什么书都没有碰，他们就再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打那之后，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颓废，整天逛舞厅，泡网吧，找马子……想把自己置身于另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的世界，从而去寻找我曾经失去的“快乐”和那种可以满足我内心欲望的“虚荣”。然而，家里那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能支撑我的那些过眼即逝的快乐和虚荣，爹娘两鬓白发多了起来，眉头也从来没有舒展过，他们自己在尝着苦果，但又始终不肯说出口，那种滋味肯定是很难受的了。其实，我早就发觉自己的自私，我的内心仿佛觉得自己做这一切仅仅是在弥补……我也时常幻想自己坐在大学教室里阅读文学丛书的我的样子，而且有时还会打心底里涌上几份惬意，但我不敢过多地沉溺于此，而是活脱脱地又回到了现实中来，这时的我成熟多了，仿佛生了那场病之后就把人世间一切看透似的：“人生苦短，与其佩服知识高尚而愁苦，倒不如追逐金钱万能而快乐。” 那次，爹终于忍不住把积蓄在胸中的遗憾、烦恼、气愤……化成一句话发泄在了我的身上：“你啊，一辈子没出息的东西……”第二天，我便准备登上南下广州的客车，连走时，爹还在一旁闷闷地抽着烟，而娘还是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哭着说：“儿啊，以后爹娘不在身旁，什么都靠自己了，你也不小了，要争点气，混出个样来啊！……” 四 我来到广州的学校，心里装着爹娘的那番话，又重新过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在那里，不论宿舍楼里怎样的喧闹，舞厅里灯光怎样的辉煌，电影院里屏幕怎样的闪动，白桦林里情人们怎样地肉麻，我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挑灯苦读，每学期下来便理所当然要享受奖学金的优待了。但剩下来可以去嚼咀的唯有那些伴着奖学金而致的苦涩。同学们似乎并没有把我这个学习尖子当回事，照样不屑一顾，甚至有些人还凑过来说上几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死读书有什么用，他那点墨水能值几个钱？”于是我越发孤独了起来，甚至达到“闭塞”的状态。那时我没有快乐、温馨，没有友情、爱情，能让我心里有所安慰的是那一张张红得发亮的证书，所能体味到幸福、快乐仅存于在拿奖的一瞬间，这种感觉就像电流，短促而迅速，在我生命中几乎不曾停留…… 我开始迷惘了：“我在哪儿，我到底是在做什么？我苦苦追寻的东西是什么？难道临死前看着那一堆红皮书就完全能够证明我生活的质量？”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高考落榜后，自己来到南方谋生。整天在外奔波，被炎热的夏天里的太阳干烤着，脸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变型，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再后来好像是做了老板，发了财，具体细节就记不清了……”在那里我才感觉到了实在，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生生地生存着，俗话说，梦是愿望的达成。应该有它的道理吧！也许是此时我的内心正在渴望着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种激情。但在世俗社会中，我们一切欲望似乎只能躲到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地方，仅有在梦里才能偶尔回到人们的意识当中去。 我在大学里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生活着，内心的挣扎是何其的强烈，只有我自己知道，再也没有别人能够知晓…… 五 四年很快就过去了，那年我已25岁，正如爹娘的预料，我成了一名合格的研究生。然而一天，我在公交车上没注意踩到了一个和我相仿的年青人的脚，接下来传入两耳的便是：“×养的，眼长哪儿了？”我一脸严肃地反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讲话这么粗！”“老子高兴，怎么了，不服？下去单挑！”说着就把我从车上拖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是捂着脸去上课的，老师同学关切地询问伤口的原因，我隐藏了内心的悲愤说：“倒霉，骑车不小心摔的。”其实，在挨揍的那一刻，我真想变成一个具有强大体力的亡命江湖的浪子。无论怎样，那时的我真的愿意拿自己的一生的知识去换得那样一个身份，而那小子也绝不敢对我这样了。然而，整天抓笔杆子的我那时只有挨揍的份了…… 六 初来广州，一切都那样的生疏，举目无亲的我只想尽快找一份能够吃的上饭的工作，什么体面，什么荣誉，现在看来根本毫无意义，再也没有比填饱空空的肚囊更有意义的事了。当人在饿到极点的时候，体味到了吃饱才是世界上唯一快乐和值得激动的事情。那时我就在想：“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安身之地？现在是等待机遇的时候，我只能忍辱负重……” 我先是在一家餐厅打杂，因为在这里每天可以获得足够我体力消耗的能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早就明白这句话中博大精深的道理。后来我到了一家信息公司做义务员。从最底层做起，从最简单的事做起，广州城每一路公交车上都留有我脚印，每一条商业街上都印上了我的身影。商场、超市是我修憩的温床，街头快餐也就成了每天对自己的优待……那时，我感觉到我所生活的城市绝对是冷漠的，它从来都不曾对我微笑，而总是让我的欲望在吞筮着我的整个的生命…… 几年下来，我已经坐到了市场部的经理位置，看着我手下的大学们忙碌的身影，我的内心泛起了层层羡慕之情，我的内心深处除了有某种遗憾和一种对知识渴求的欲望外，还隐隐地在感受着嫉妒的撞击……看到书生气的大学生们，我总是觉得那种面孔、神态其实就是一种炫耀，是一种本能释放出来的资本，在有意无意着地嘲弄着我，还时不时地揭开我心灵上还未愈合的伤巴……我的内心似乎到了绝望的境地：“渴望自己获得知识，但又轻蔑着有知识的人。”我茫然了…… 记的当年打工那时，在公交车上因一点小事拖下那文化人就狠揍了一通。用过去的俗语说：“看他那样，我就想揍！”现在作为经理的我当然不会再轻易粗鲁地动手打人了，但我的内心深处却用着另一种方式来达到自己需要宣泄的目的，我一天天地都要受这种“不受大脑主宰”的欲望折磨着……因为我偶尔还能感到自己曾经的伤痛和幻想破灭后的那种沮丧……难道直到现在，我还在乎知识的魅力？是的，什么东西越在乎，对之就会越敏感。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但在我潜意识里却有某种莫名的冲动，只是在现实的金钱、地位和荣誉……面前我却不得不把它束之高搁。因为外界感观的刺激、诱惑往往要比内心的欲望来的更真切，更具有驱动力。然而我只好还在金钱、虚荣……当中一味地空耗着自己的余生…… 七 校园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很浪漫的。《泰坦尼克号》我也早已看过，之后虽然没有到流泪的那份儿，但内心深处的“维纳斯”还是在不时地向我招手。作为七尺男儿的我，梦里追逐大姑娘的美妙感觉也早已尝过，事实上我已成熟。看着同学们带着自己的妞逛街，时不时地还在他们身上摸上几把，心里真不是滋味。生理的本能使我渴望那种激情，但生活中的我却时时在压抑着自己…… 那时班上有个靓妞——秀丽早就垂涎我的“美貌”（尽管我外表很帅，但对于爱情，女孩总不容易先开口的。）主动向我发起了进攻，这时我胆怯了：“我要继续深造，回去还得光宗耀祖。事业未兴，何以家为？”尽管秀丽约我出来早已把话挑明了：“文富，我们都已不小了，你感觉我适合做你的女友吗？”我被这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嗯……不……，我们不都还在上学吗？没有‘面包’这个经济基本，不好吧？”其实当时的我早就迷上了那个闻名校园的美女，直到她问我的那一刻，我头脑里有过的念头早已把她强奸了不知多少遍了。然而，那天我连她的手都没敢牵…… 后来，秀丽身边多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他依着她，站在一旁的我那时如万箭穿心，身体内早就失去了知觉…… 经过这个算不上失恋的失恋的打击，我的情商好像比原来要高出了许多，情感的泪水又一次淹没了理智的防线…… 超敏是一位计算机的老师，在学校附近的一所中专就职。偶然一次被请到我们学校教我们研究生的电脑，她虽非绝顶漂亮，甚至要比秀丽次的多，但我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了某种决定……那天晚上，我整理好了着装，叼上一支烟，准备出发了。虽然我连拿烟的姿势都会令任何一个旁人耻笑，甚至时而还会把烟灰弹到自己身上，但我还是觉得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个男子汉，是女孩心目中的成熟男人，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地想运用这一技巧去俘虏少女的芳心了。经过几次拒绝，我失望至极，经常在心里问自己：“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这还算男人吗？再多的知识、荣誉有什么用呢？”我鼓足勇气写了最后一封情书：“我是蜘蛛，爱情大概就是我的网吧！尽管风雨时常摧毁过它，但只要还有一根丝存在，我都不会放弃被缀的希望……” 第二天，我的书里多了一张纸条：“晚上7：00桥下见，我等你。敏！”捧着纸条的我如获至宝，疯狂地咆啸起来……这是心的呐喊，是生命的激荡。因为这么多年来，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过一次这样的快乐——那时我竟忘记了头脑中所有的知识…… 有时候，人真的并不在乎获得多少物质性的东西，而心灵寓所有了某种寄托，就足够使他们满足，使他们感到活着的真实，否则只不过是虚游人世一趟罢了！回眸以前的岁月，我对人生知之甚少，不尽有些感伤，好在还能趁着年轻多潇洒几年。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又时时在我耳边响起，但欲至而立之年的我更多地还是感到身上的责任和压力，然而也就时时未敢停滞自己的学业。尽管内心的欲望迫使我更多地想去体验那样的快感…… 八 在众多关系和大量金钱的铺垫下，我从一个普通打工者成了“恒生房地产交易公司”的老板，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别人看到的只有我今天的荣誉和地位。步入中年的我不想再去讨论到底是知识，还是金钱重要，因为此时的我已经疲倦了。但那天她的话还是紧紧触动了我的心弦，使我清醒认识自己，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让我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求知欲旺盛年代里…… 超敏在离我公司不远的学校任教，那天她刚经过我公司门口就被我忙碌的身影撞个正着，她手里掉下来的东西也正踩在了我脚下，脚底还发出吱吱……的响声。她当时就急哭了，嘴里还说着：“我的软盘、我的网页……”我最烦看见女人哭泣的样子了。因为她们往往是故意装出几分娇气来想要获取男人的同情。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说：“小姐，别急，我赔你就是了。”说着便抽出几张票子正想朝她手里塞。她却说：“赔？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啊，这里面全都是我的智慧，你赔得起吗？”她愤怒地把钱扔在空中，孤单地转身离开了。我从头脑中飞快地搜寻她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细细的月眉，一身职业装……”生气时十足的女人味道，加在一起一切是那样的协调，而她难过的表情还是未能掩饰出她脸上青春的活力。那天夜里，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眼前的一切竟是那样的虚无，仿佛自己置于另一个世界：“捧着几本书正从大学教室里出来的我撞到了她，后来便认识了，一起学习，生活……在我成为博士的那天，是她亲自为我穿上了那套衣服……”我被外面突出其来的雷声惊醒了，我感到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可笑。 而立之年的我早就对女人失去了兴趣，除了生意场上的应筹之外，我很少接近女色。其实活到今天，我便早就熟悉了浪荡女人的风骚，调情的低级，对金钱的欲望，她们实在使我提不起精神来，更使我不能相信世上还有一种这样的女人。是她击起我的内心深处对知识的欲望…… 九 然而2021年夏天，我还是如愿以偿地戴上了那顶博士级别的小方帽，之后就在一所大学任教，过着平淡的生活。这时早已把曾经有过的美好感觉和想法抛之脑后，因为博士荣誉对于我来说，要远远超出那些所谓“粗俗”的一切想法，但潜伏在我体内的那些念头并不能彻底绝望，而时不时地在敲打着我的肉体和灵魂…… 有一天，我刚骑着我那辆跟随我半辈子的老爷车去上班，后面的奔驰好象早已烦燥的人实在忍耐不住地乱叫起来：“嘟……嘟……嘟嘟嘟……”我转过头看了看，只见车窗里钻出来个湿湿的脑袋，嘴里还在骂着，“×养的，什么人，有没有知识，还不早点让道！”这简短的话语足够深深地伤害了我的自尊，而且又把我的灵魂抽打得体无完肤……堂堂一个博士生竟然被那些只知道在铜臭当中乱钻的人侮辱为没文化？这时我才猛然发觉：“金钱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知识，代表体面和自尊……” 从那时起，我的人生来了个360度大转弯，尽管是很小的事情，但对于知识层次这么高的我，尤其被内心欲望折磨了这么多年的我来说，很容易起着质变的作用。大概是人不管在哪一方面有了某种所谓的“造诣”，就都容不得人再去侵犯吧！ 我的一套新研制的软件很快就赢得了商家的赏识，然而我很自然地做上了公司的技术顾问兼指导。有了我的帮助，商家的利润直线上升，而我的红包也就鼓了起来，在商海中的抛头露面，我的名声渐渐地大了起来……没多久，一家私营企业“宏方集团公司”成立了，而我就是老总。然而，“博士”被别人称呼少了，“老总”却无由地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份。有时觉得难听，但有时也能着实觉出它体面…… 就这样，我又穿梭了官场、商场数年，终于从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吒咤风云”的政治经济风云人物。 “知天命”的我，孩子也早已到了我高中的年龄，我打算让他早点毕业，回来好接管我的生意，可他倒是犟，不管我怎样劝说，都只想做个文化人，靠自己的笔杆子吃饭。现在社会发展了，作爹的我还是拿他没有办法……但我想，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十 生意场上的我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在世界经济发展迅速的今天，电脑早已成了我的得力助手，没有它，就像少了只手一样，再怎样精心创业，到头来不会成什么大的气候。我深知这一点，所以很早就洞悉了电脑的决窍。今天我将一直坐在电脑前专心研究，开发一种新型软件，不光是为了搛钱，而且好像也是在证明着什么。其实知识并不可怕，只要你勇于接受它，它会对你展露笑脸的…… 以前，我拿一叠钱就能轻易搞定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个，况且有点姿色的我有时仅凭我的“外在实体”就能征服女性，然而我还是被赵敏不加思索地拒绝了。她说：“我不希罕金钱，更不会嫁给它……”我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了，认识的人也日益增多，但这时却感觉到自己的孤独，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当一个装载了精心制着的、令每一个计算机老师都吃惊的网页和一封信再次交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地被我征服了。（细心的我那天捡起了她丢下的已踩坏的软盘，发现这里是她几个月来精心制作的网页，是准备去参加全国网页大赛的的作品。）我信中是这样写的：“我不只是个赚钱的机器，当然我也会有自己的感情，更会有智慧和责任……” 事实上，我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那时已成为国内电脑界很出名的专家。现在的我对钱已经毫无兴趣，除了勉强应付公司这一强大的实体，不至于更多人下岗，（就算为国家作点贡献吧！）我一直都在搞计算机数据方面的研究。好多论文也早已发表，有时还会找到闲情逸致，写上一两篇散文，让自己的心彻底地放松开来，离远世俗，到真空中遨游一番，对于生命暮年的我来说，已经感觉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儿子已经不知不觉地进了人生选择的时期，我建议他多学点文化知识，以免将来因没去读大学而后悔，但他还是来我公司做了总经理，而我只能被推倒董事长的位置了。然而他做的很出色，于是，我还是有了满足…… 十一 “宏方集团公司”在我的精力打理下，蒸蒸日上。2031年的那天晚上，大约7：00钟的光景，我约好几家销售商到“鑫贵都酒家”去谈生意，我驾驶着“卡迪拉克”轻松地行驶在五彩缤纷的广州街头，心里越发舒畅。毕竟是批大买卖，于是便打开音乐，听那首老歌——《再回首》。渐渐地，我陷入了沉思，我不像是在开着车行驶在街道上，那种感觉就仿佛是我的心早已飘了起来，进而整个身体正在空中浮游一般…… 突然，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只感到大脑的振荡之后，我便失去了知觉。醒来时，我躺在一张病床上，房间里一片雪白，白的让人难以窒息，白的让人越发不是滋味。妻子、儿子坐在我的床头低声地哭泣着，这时我才发觉，刚才十字路口的一刹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此时的我头脑刚刚开始清醒，但无任我怎样运用全身的力气摆动自己的身体，却还是无济于事。这时，我朦胧中只见一个戴着听筒，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悄悄地对妻子说了什么，我隐约能听到一点：“……脑部……剧烈震荡……刺激，……活下来，是个奇迹了……实在抱歉，无能为力……”说到这儿，妻儿走出门外放声大哭声起来，而我紧闭的双眼也早已噙满了泪珠…… 十二 作为一个电脑界的专家的我远远要比作“恒生产地产交易公司”的老总的我忙得多，因为老板总是叫他的手下打点一切。因而对自己着手搞一项项科研，我还是感到无比的荣兴和充实。2031年的那天晚上，我又接受了广州一所学校的邀请，去作一次“关于电脑软件开发的技术性”的报告。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快要接近7：00了，我便飞快地驾驶着我的“宝马”追梭于“灯红酒绿”的繁华的都市夜中……就在那个十字路口，我从此再也没能从轮椅里爬起来…… 十三 贾文富就再也没能爬起来。一个冬天的早晨，坐在轮椅里的他被妻子、儿了推了出来，感受着阳光的沐澡。外面似乎还有点凉气，但初升的太阳还是给文富带来了一丝暖意。偶然中，贾文富仿佛发现对面也出现了一个轮椅，而坐在里面的人正是他自己，一模一样，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那就好像镜子中的另一个他。这一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显现出一丝惊愕与激动，脸上的肌肉在不自然地运动一阵之后便突然静止了下来……他那永远不能被世人理解的神情留在了冬天里一屡初升的阳光之中…… 人活着有时并不一定是为真实的自己而活，说的更确切一点，也许是为了另一个虚幻的自我在活着。或者说，总活在自己的欲望的影子里，正如一位作家说过：“人有两个层面，一个层面充实，另一个层面就空虚”罢了。人只有在自己的内心欲望当中才能寻求到某种平衡，而内心的这种欲望，遗憾却始终牢牢抓着人，它绝不会让人两个层面都充实，直至生命的尽头……
